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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柳芳的悲哀,是沒法活在《好東西》裡

2024-11-27 01:40:53 2

該擔憂的,絕不是吳柳芳做網紅主播損害了什麼「集體榮譽」,二是隨時可能膨脹為生殺大權的「擦邊」二字到底該由誰來定義。

世道崩壞,不是從前體操世界冠軍當所謂「擦邊」網紅開始的,而是從一個女生秀秀身材跳跳舞被另一個女生怒斥開始的。

Girls 不help girls,還要來踩一腳,這不比廣州車展上用「眼神殺」凝視車模的「條紋哥」要Low?

煩請身在「六度空間」裡的人,把上面這兩段話「抄送」給正義凜然的奧運冠軍管晨辰。

這兩天,「芳辰之爭」很火。這場口水仗的來龍去脈,很多人都已經知曉了——

曾多次獲得世界級體操專案冠軍的前中國體操隊隊員吳柳芳,如今轉型成了主播。

可幾天前,她跟師妹管晨辰拌起了嘴。起因是,管晨辰在她的影片評論區留言:「前輩姐姐,你要擦就擦你的唄,就不要給體操扣屎盆子了。」她回應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管晨辰在吳柳芳影片評論區跟她打起了「口水仗」。

在「首富懟首富」後又為吃瓜群眾獻上「冠軍嗆冠軍」的大戲,這事想不霸榜熱搜都難。

之後的劇情走向頗具戲劇性:11月23日晚,吳柳芳公開鞠躬致歉,稱「我跟我師妹拌嘴耽擱了大家的時間,佔用了公共資源」,當天她的影片賬號漲粉約200萬;次日,她的影片賬號被禁止關注,展示頁上大多數影片已被刪除。

經驗表明,吳柳芳正遭遇某種「系統性壓力」——只因她觸碰了神經過敏人群在「法無禁止即可為」之上劃出的那道名叫「薛定諤的擦邊」的道德紅線。

說什麼好呢?

只能說,吳柳芳的悲哀,只能活在男凝和女凝合圍的夾縫裡,卻沒法活在《好東西》裡。

01

邵藝輝導演的《好東西》,是這些天最具討論價值的電影,截至目前,某瓣評分9.1,是今年國產電影最高分。在「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的當下,《好東西》到底是不是好東西,註定會有很多爭議——就跟吳柳芳被指擦邊事件一樣。

在小紅書上的集美們看來,《好東西》是隻能被好東西看見的好東西。在虎撲上的一堆直男們眼中,《好東西》就是覺醒病毒散播者,「就算覺得迷惑也千萬別問,問就是‘我們(男的)都有原罪’。」說到底,在安全話題上,我們永遠都不缺爭議。吳柳芳被指擦邊事件,也差堪彷彿,極具爭議。

一些人說:道路千萬條,可身為前世界冠軍的她,偏偏選擇了低俗的那條。還有一些人說:她不偷不搶不欺不佔,憑什麼對她進行道德綁架?各執一端的兩方,在很多新聞評論區留言區跟帖區裡又你來我往。看著這番情景,我倒是忍不住在想——如果吳柳芳是活在《好東西》裡,又會是怎樣呢?

02

在我看來,《好東西》的「好」,不在於故事,而在於立意——它把女性放在了跳脫狹隘性別衝突的另一個更高階的空間裡。

女性主義評論家蘇珊·格巴曾在名篇《空白之頁》裡,將女性身體尤其是女性生殖器作為貞潔和清白的喻體,轉喻成一張「將被啟示的文字所覆蓋」的白紙,而與此對應的喻體——陰莖,就如一支蠻橫的自來水筆,在白紙上揮灑著「啟示性」文字。

《好東西》裡的女性,則是拿著自己的筆在自己的紙上塗鴉,至於那支自來水筆能不能也在上面揮灑,全看自己意願。

片中女主角王鐵梅,沒有載入「用女權反制男權」的任務表,沒有擺「姐姐獨美」的Pose,而是自己活出自己想要的——既然不是附屬品,那就沒必要刻意置身「主物-附屬品」的二元對立框架下去扮演下位反叛者。

王鐵梅不會假裝不需要男人,不會假裝喜歡演出。在她的觀念世界裡,沒什麼比「自愛」更重要,這類自愛觀念通向的,是更開闊的精神自由,它既拒絕各種物化,也拒絕假模假式的女權表演。

▲趙又廷扮演的王鐵梅前夫,就是《好東西》諷刺的偽女權表演家。

豆瓣上有人就這樣總結:王鐵梅非但走出了父權制的桎梏,還走出了兩性關係的淵藪,進入了那種自主、自為、自在的狀態。

可以說,《好東西》構建的是以女性為第一性的「新遊戲」:在此遊戲中,男人也能「可好玩了」,王鐵梅跟鼓手小馬「很髒的關係」可以成為「課間十分鐘」的消遣,月經羞恥、打拳舉報和LGBT敏感都可以破除。

王鐵梅從傳統媒體的調查記者轉行做了「用胡編亂造的養活嚴肅枯燥的」的自媒體,吳柳芳從國家運動員轉行做了網紅主播,算是殊途同歸——主播本質上也是「自媒體」。

03

問題來了:若是吳柳芳代入了王鐵梅的觀念意識,她會怎麼樣?王鐵梅可以玩味男性,讓兩個男性在自己面前搞「雄競」,吳柳芳也可以——她跳性感舞蹈,在別人眼中可以是「把自己當工具」,在她眼中未嘗不能是「把觀看者當工具」。

王鐵梅沒那麼多條條框框,吳柳芳也可以——別人對她評頭論足指手畫腳,她可以懟回去:你們說擦邊就是擦邊啊?依照你們的「擦邊邏輯」,你們這樣亂扣帽子,算不算擦人性的邊?若是活在《好東西》裡,吳柳芳用不著向這個動輒得咎的現實世界低頭——她不用為她莫須有的罪錯道歉,直接來上一句「我對髒東西過敏」就好。

她興許還也可以像王鐵梅的女兒王茉莉那樣說:我正直勇敢有播放量,我可憐什麼?她做網紅直播並不可恥,真正可恥的,是上岸的人對還在水裡掙扎、把直播當救生圈的人扔石頭,以貼「扣屎盆子」標籤的方式對其扣屎盆子,是關不羽老師說的個別媒體人「拿平衡木上的失足來做文章,借網友之口把‘坦蕩’和‘蕩婦’分不清,把罵人不帶髒字的筆下功夫超水準發揮。」

吳柳芳承受蕩婦羞辱或性凝視,責任在她自己嗎?若秉持「一個巴掌拍不響」「蒼蠅不叮無縫蛋」「他為什麼打你不打別人」的邏輯,當然是。但如果摒棄這類「拋開邏輯不談」的偽邏輯,就得承認,問題其實在於把不成問題的問題當問題來渲染的人。

04

網上有些人會說:吳柳芳不是不能跳性感舞蹈,但不能打著「體操運動員」的名義——那樣是給國家抹黑。

這是對「體制化」邏輯和「集體榮譽」思維的沿襲:包括體操在內的體育運動發展,並不是遵循市場化邏輯,出征參賽本就帶有為國爭光色彩,而跟這類正能量行為相悖的其他舉動,都是在褻瀆國家隊員身上的神聖性。

這類宏大敘事,賦予了吳柳芳們在人生上半場為國征戰的使命感,也難免在他們後半場形成某種「負累」。

但有兩點不能不說。

一是,「存在不等於合理」,在舉國模式跟市場化模式的動態平衡構成了體育領域「國進Or民進」對映的背景下,在運動員退役後的再就業安置機制給個人和集體關係處理留下了張力空間的語境中,大眾不妨對退役運動員的謀生選擇多些包容——即便Ta是做網紅主播,就算是帶上了「前國家運動員」的Title。

又不是作了多大的惡,又有何不可呢?再說了,自己搵食,不比繼續吃公糧要好?

沒必要用「一日為國家運動員,終生得有榮譽感意識」的附加道德義務,去捆綁他們的再就業選擇。要知道,不是所有運動員都能像管晨辰這樣,以奧運冠軍身份換來頭部網紅身位和衣食無憂處境,更別說像李寧、姚明、鄧亞萍他們那樣體而優則仕則商則教則演了。

吳柳芳做網紅主播的背後,是一群退役運動員的困境:10年前,新華社就曾聚焦他們的境遇,如曾拿下9塊金牌的舉重冠軍鄒春蘭做搓澡工謀生、曾打破五項世界紀錄的「泳後」戴國宏退役後以賣服裝蔬菜為生、「馬家軍」首個世界冠軍劉麗擺地攤求生存……

他們在退役後的選擇,並沒有很多人想的那麼多。

▲19歲時遭遇的重傷,中斷了吳柳芳的職業生涯。

二是,許多人認為吳柳芳「擦邊」是丟國家隊的人,隱藏邏輯是個人跟集體的終生繫結,更是對「擦邊」非道德定性的認同。

「擦邊」本就是個非法律概念,有著定性上的巨大伸縮空間。

你說吳柳芳擦邊,我也可以說,她那是正常穿搭,穿得並不比跳體操時更少。非要說那是擦邊,管晨辰退役後在綜藝節目上大跳熱辣舞蹈,算不算擦邊?

還有,憑什麼要求他人的生存發展權在你的道德潔癖面前彎腰?人家要自己養活自己,又不要納稅人孝敬,就算談不上高雅,那也在人家的生存發展權範疇內。

同為體操世界冠軍的張宏濤,在此事上就說得挺好——

「人家退役那麼久了,你們不在一個時間維度裡的,等你們現在的年輕隊員退役後自然會體會到光環散去的感受,到時候你也許就能理解了。我們都是曾經沐浴在榮光中的人,但榮光不會一直和我們同在,它會散去。它散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個普通人,做你想做的事,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能活出自我人都是勇敢而成功的人。」

這話,敞亮,通透。

05

恩格斯說:那種對人的自然性慾表示高尚的道德義憤,只不過是小市民的矯情和假道學。

倒不是要為所謂的「擦邊」行為張目,只是說社會該有些灰度容忍——不要動不動就堵死了他人的正當生存發展空間。

回到該事件上,在我看來,管晨辰「管」得這麼寬,還不如自己繼續在直播間裡秀自己「袋鼠搖」花活。

她將吳柳芳的行為斥為擦邊時,還記得她自己面對爭議時說過的「我也沒有吃你家大米,又沒有喝你家水,又沒有擋你家路,不管怎麼樣,其實我覺得自信是蠻重要的,每一個人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的」嗎?

▲管晨辰自己也曾用「我覺得自信是蠻重要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的」,懟那些質疑者。

現在看,她的發難迂迴地助攻了吳柳芳,讓她從網紅屆的小透明變為「多年冠軍無人曉,一朝擦邊天下知」的紅人,這背後未嘗不是人心向背的對映。

很多人不是不要道德感,只是厭煩假道學。

在我看來,該擔憂的,絕不是吳柳芳做網紅主播損害了什麼集體榮譽,二是隨時可能膨脹為生殺大權的「擦邊」二字到底該由誰來定義。

毋庸諱言,吳柳芳所遭遇的輿論處境已經表明了,她沒法活在《好東西》裡——電影裡那個女性可以做第一性的世界,終歸跟現實有出入。

但我依舊想將《好東西》裡那句很「靈」的臺詞送給她——

「能讓你開心的,就是好東西,不能讓你開心的,就是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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