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陰影下的一場歐聯杯比賽|流動盛宴

導語

【流動盛宴】我的法囧看球之旅還在繼續。去里昂想去看一場歐聯杯的比賽，結果吃了閉門羹，卻也在陰差陽錯之下成為了一個獨特歷史背景的一分子。

作者丨張賓（發自里昂）

去里昂觀看一場歐聯杯的比賽在我的行程計劃之中。我原本想去巴塞羅那觀看巴薩與拜仁的這場歐冠焦點戰，但是因為沒有搞到票，且巴黎距離巴塞羅那較遠，遂早早放棄了這一選項。

從巴黎乘火車去里昂，僅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本週四，里昂在主場迎戰貝西克塔斯。我週中恰好沒有其他工作安排，去里昂解鎖人生第一場歐聯杯比賽堪稱是完美的安排。

我先瀏覽了里昂俱樂部的官方網站，後來也下載了安盟球場的官方APP，想要提前買票。我發現無法線上購票，一些購票連結僅面向年卡會員。因為這兩個官方渠道都是隻有法語，沒有英語，我並不清楚為什麼作為新註冊的會員我無法購票。（這裡要表揚一下大巴黎的官方APP，不僅有英文版本，而且內容詳實豐富，做得非常出色。）

我在小紅書查詢了一些攻略，仍舊不得要領。我想當然以為，應該可以線上下的售票亭買到散客的球票。里昂這個賽季在法甲聯賽戰績平平，沒有理由球票特別緊俏。

於是乎，在當地時間10月24日的清晨，在漆黑的夜色中，我從巴黎的里昂火車站搭乘火車前往裡昂。我宣告一下，這並不是一個病句。巴黎有一個地鐵站就叫里昂站，它旁邊的火車站就名叫里昂火車站。

對於中國人來說，這著實有些弔詭。你無法想象在北京有一個火車站就叫上海站。類似的情況我在俄羅斯曾經遇到過，因為聖彼得堡最重要的火車站就叫莫斯科站，莫斯科的一個火車站就叫聖彼得堡站。俄羅斯的火車站一般以火車開往的方向來命名。我猜，里昂火車站的命名方式也大體如此，這裡很多趟火車的終點就是里昂。

到了里昂之後，我先花6.8歐元買了一張24小時的交通卡，然後乘地鐵換小火車去了‌‌富維耶山上的聖母教堂，之後逛了旁邊的一個古羅馬劇場遺址。下山之後，我又去了位於里昂老城裡的聖讓主座大教堂。這座教堂擁有典型的哥特式風格，與山上的富維耶聖母教堂遙相呼應，又風格迥異。

拿著小紅書上的攻略， 我按圖索驥在老城中心找到了一家法餐館。這家名為du Soleil的餐館以法式肉丸為主，共兩款套餐，分別是29歐和33歐，相比巴黎的高昂物價，價效比算不錯了。我選了一個29歐的套餐，主菜是家禽肉做成的法式肉丸。味道著實不錯，菜量十足，吃到最後有點起膩了。

酒足飯飽之後，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四點左右。我準備早點去安盟球場買票，然後到預定的酒店辦理入住。為了看球方便，我選擇了距離安盟球場僅1公里的凱里亞德連鎖酒店。

從市中心到安盟球場還是頗費一番周折的，先乘坐地鐵A線坐到終點站，然後換乘T7線。T線就是那種有軌小火車，坐三站就能抵達安盟球場。

當我抵達安盟球場時，距離當晚比賽開球還有四個多小時的時間。安盟球場的外觀非常漂亮，周圍是一派鄉村的景緻。里昂尚未進入深秋，並無蕭瑟之感，天高雲闊，環境寧謐，讓人心生淡然之感，與晚上的可怖氣氛有著天壤之別。

球場外僅有零星球迷。有兩個年輕的里昂球迷正在閒聊，我找他們打探如何購票。他們的英語不夠靈光，用手機裡的谷歌翻譯軟體來跟我交流。他們告訴我，這場比賽不對非會員開放，因為2017年裡昂與貝西克塔斯的比賽中曾經發生過球迷騷亂事件。

我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百度了一下當時的新聞，瞭解了騷亂的詳情。2017年4月，在歐聯杯四分之一決賽首回合比賽中，貝西克塔斯球迷向里昂球迷投擲照明彈、鞭炮，引發騷亂，很多球迷湧入球場內，導致比賽延遲。那場比賽的客隊球迷達到了驚人的15000-20000人，場面一度失控。兩隊因此遭到了歐足聯的處罰。

一位名叫埃姆雷的貝西克塔斯球迷新近接受了法國《隊報》的採訪。他出生於德國，父母都是土耳其人，所以他成為了貝西克塔斯的球迷。他目睹了當時的鬧劇，“2017年的騷亂就是法國警察的錯。我們在歐洲經歷了20個客場比賽，法國的警察是最糟糕的，沒有安檢，沒有檢票，沒有組織護送客隊球迷去停車場。”

七年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里昂市政府仍舊如臨大敵，將這場比賽調整為最高風險等級，併發布禁令，禁止貝西克塔斯球迷週三至週五期間前往裡昂市中心、火車站、機場以及高速公路收費站等地。他們還被禁止在比賽當晚進入安盟體育場及其周邊地區，也被禁止燃放鞭炮、煙火。當然，還包括了酒精禁令。

“這裡有太多的土耳其人，太多的穆斯林。”其中較胖的那個球迷用翻譯軟體向我解釋道。說到穆斯林的時候，他擠了擠眼睛，傳遞出一種“你懂的”的意味。

而根據埃姆雷向《隊報》的描述，上次暴力事件中，來自德國和法國的土耳其裔佔了80%左右。里昂同樣也是法國穆斯林重要聚居區。

為了安全起見，里昂俱樂部擱置了商業利益。安盟球場的容量達到了59000人，而這場歐聯杯的門票限量30000張。球票也被嚴格禁止轉售，俱樂部甚至已經向非法轉售的球迷進行了制裁。當地政府還透露，在比賽前就有8名貝西克塔斯的球迷因為違反禁令而被捕。

當我知道已經沒有可能現場看這場比賽時，我走向了里昂的球迷商店，花75歐元買了一件漂亮的T恤以撫慰受傷的心靈。隨後，我悻悻然走向凱里亞德連鎖酒店，路上已經有很多警察在值守了。儘管被土耳其球迷批評為毫無作為，但是這群法國警察真的比較Nice，笑著跟我主動打起招呼，也沒有如臨大敵的緊張之感。

比賽開始之前，我在酒店的房間裡百無聊賴，還是決定去現場感受一下氣氛。儘管這場比賽僅向30000名球迷開放，球迷的陣仗還是嚇了我一跳。不時傳來的尖利的鞭炮聲，就夠嚇人的了。一大群球迷聚攏在球場前面的小花園裡喝酒聊天，禁酒令一點都不好使。其中一個球迷看到我在拍影片，大聲喝止了我。

正當我在球場附近閒逛時，花園裡圍攏的球迷們突然燃起了照明彈。在漆黑的夜幕下，紅色的照明彈發出一種可怖的光。隨後，這上百名球迷開始向球場移動，很多球迷手中揮舞著紅色的照明彈，個別球迷不時還往路邊投擲照明彈。他們一邊前進，一邊歌唱，再加上遠處不時傳來的鞭炮聲，營造出了一種鬼影曈曈的詭異氛圍。

類似的景象，我只在電視上看到過。當這群球迷就在我身邊走過，紅色的光映襯下的球迷的臉，更顯猙獰。個別球迷還戴著黑色的面罩。我一時也分不清他們究竟是里昂的球迷，還是貝西克塔斯的球迷。那一刻，我的心在惴惴不安亂跳，匆忙離去。

後來我看新聞，這場比賽確實也不太平。雖然採取了嚴格的禁令，還是有100多名貝西克塔斯的球迷進入了安盟球場。他們主要是貝西克塔斯俱樂部邀請的貴賓。當貝西克塔斯攻入全場唯一進球時，他們的挑釁就開始了，在客隊替補席的右側瘋狂慶祝。

比賽哨聲吹響時，作為勝利者的一方，這100多名貝西克塔斯的球迷再次與球隊一起慶祝。全場的里昂球迷報之以猛烈的噓聲。

比賽結束之後，安盟球場的廣場上還是爆發了衝突。大約1500名里昂球迷，想要圍攻貝西克塔斯的球迷（其中有人還在揮舞土耳其的國旗）。警方使用了催淚瓦斯，驅散想要進入圍欄內的里昂球迷。垃圾箱被推翻在地，球迷與警方發生了肢體衝突，一些警察還受了輕傷。直到晚上11點25分，騷亂才漸漸平息。

“調查正在進行中，以確定這些騷亂的負責人，他們將受到起訴。”里昂所在的羅訥省在社交網路X（原推特）上釋出了這樣的訊息。

當然，這些資訊我是從當地媒體上藉助翻譯軟體看到的。我雖然沒有親歷賽後的騷亂，但在賽前已經見證了里昂死忠球迷的戰鬥力。

如果說王子公園球場充斥著一些野性，那麼安盟球場就是徹徹底底的狂野。里昂這座悠閒愜意的城市，隱藏著這麼狂野的一面，也的確超出了我的想象。